徐能阻止徐继祖自刎

　　徐能对十八年前的罪行供认不讳

　　徐继祖与母亲相认

　　《罗衫记》谢幕剧照

　　当温州民谣《叮叮当》的旋律响起，舞台上的巡按徐继祖与养父徐能，瞬间被拉回十八年前的温情时光。然而，这温情的调子却如一把利刃，剖开了情与法、恩与仇交织的复杂对峙。

　　近日，永嘉昆剧团新编昆剧《罗衫记》成功入选国家艺术基金2026年度资助项目（大型舞台剧和作品创作）。这是该剧团继《孟姜女送寒衣》入选2018年度国家艺术基金后，时隔八年再次获得这一殊荣。从2025年8月建组到10月试演，再到如今入选，《罗衫记》如何在短短数月内完成从案头文本到舞台的蜕变？日前，记者走进永嘉昆剧团，探寻其背后的故事。

　　古本新诠的破局之道

　　《罗衫记》源于《警世通言》，是永昆历史上的经典剧目。20世纪60年代，该剧由永昆首批科班演员搬上舞台，几年内演出超四百场，盛极一时。后因历史原因辍演，剧本散佚，成为萦绕在几代永昆人心头的遗憾。“这部戏深植于林媚媚老师的记忆。”永昆副团长冯诚彦说。年逾八十的国家级非遗传承人林媚媚，凭记忆重新整理了演出本手稿，为这部尘封经典的当代新生提供了珍贵的文本依据。

　　重启绝非复刻。永昆此次选择了一条“破局”之路。他们对故事内核进行现代性解构。冯诚彦在剧中饰演的徐能，从传统版本中脸谱化的“恶人”，被重塑为一个在饥荒之年铤而走险、意外酿成悲剧的复杂个体。“我们定位他为过失杀人者。”冯诚彦解释，其抚养仇人之子的十八年历程，充满了自我救赎的挣扎，让角色的悲剧性超越了简单的善恶对立。

　　这一颠覆性的人物设定，直接驱动了叙事结构的革新。导演倪东海与编剧林巧思大胆采用了倒叙与多重闪回的电影化叙事手法。“我们打破了平铺直叙。”永昆副团长金海雷介绍，“开场即是告状，将情感高潮前置，再通过闪回拼图般揭示前因，最后回到现实抉择。这种结构更符合现代观众的观看心理，悬念感更强。”

　　为凸显永昆植根本土的独特韵味，创作中更有意识地融入了地域文化基因。剧中两次关键处，悠扬的温州民谣《叮叮当》旋律悄然响起：一次勾勒父子早年的温馨回忆；一次则在真相揭露后，化为美好破碎、拷问灵魂的悲怆回响。“加入这些亲切的本土元素，是为了瞬间拉近与观众的情感距离。”金海雷说。这不仅是情感的催化剂，也成为永昆版《罗衫记》区别于其他院团演出的鲜明文化标识。

　　青春为舞台注入底色

　　对主演高小东而言，出演徐继祖是一场耗尽心神的挑战。这位从京剧跨界至昆剧不久的青年演员，在采访中数次回溯角色时，声音哽咽，眼眶泛红。“每次读完剧本，心里都堵得难受。”他坦言，自己从未如此投入过一个角色。

　　他饰演的徐继祖，被困在忠孝与法理的断崖之上。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第五场那段极具张力的念白——“天公啊天公，既生我于恩怨之渊，授我以裁决之权，为何又置我于忠孝之间？”为精准传递这种极致的纠结，高小东时常反复默诵，直至泪流满面。“我感觉不是在演他，而是在经历他所经历的一切。”他说。

　　这种极致的投入曾让他在排练中一度失控。在首次联排时，他曾因情感过度投入而难以继续，后来在导演指导下学会了控制与释放的平衡。“需要在爆发的边缘稍作收敛，通过瞬间的调整来维持表演的张力与节奏。”这种从完全投入到收放自如的转变过程，对他来说是一次重要跨越。

　　与此同时，剧团的年轻力量也被系统性纳入创作中。冯诚彦介绍，此次排演力求全员参与，其中便包括“永昆班”的学员。这些年轻学员在剧中承担了角色青年时期的演绎，虽然戏份不重，却是情感闪回段落的关键铺垫，为这部剧注入了青春活力。剧中少年演员演绎的父子温馨片段，也深深触动了高小东，成为他理解并进入角色情感世界的重要基石。这种“以戏促功、以老带新”的模式，既是剧目艺术呈现的需要，也是永昆艺术薪火相传的生动实践。

　　写意美学的现代转译

　　《罗衫记》的舞台视觉，在恪守传统戏曲写意美学的同时，大胆融入了现代剧场的表现手法。最具代表性的传统道具“一桌二椅”被赋予了全新的功能：通过加装滑轮，它们成为可自由移动、主动参与叙事的元素，随着剧情变换身份，时而是颠簸的舟船，时而是森严的公堂，实现了“一物多用”的写意美学，也增强了舞台的流动感与现代感。

　　此外，灯光与舞美设计也追求一种诗化的意象表达。一道精准的定点光便能切割舞台，清晰构建出两个并置的时空，巧妙外化了人物跨越时间的情感交流与内心纠葛。这种汲取自现代视觉艺术的灯光语言，与传统表演程式有机结合，营造出既古典含蓄又新颖深刻的舞台氛围，为观众带来了层次丰富的观赏体验。

　　获得国家艺术基金资助，对永嘉昆剧团而言意味着崭新的责任与征程的起点，这笔资助将用于剧目的进一步精细打磨与提升。冯诚彦认为，当代戏曲创作必须深入人物的情感内核，回应观众不断变化的审美期待。而《罗衫记》在人性困境挖掘、本土文化融合及舞台美学创新等方面的探索，正是一次有价值的“守正创新”实践。

　　从尘封记忆的唤醒，到演员全身心的投入，再到舞台上的精彩演绎，《罗衫记》不仅完成了一次经典文本的当代转译，更印证了一个古老剧种在新时代迸发的蓬勃生命力。冯诚彦说，永昆计划于2026年携精修后的《罗衫记》开展巡演，让这部深植传统、直面当下的作品走向更广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