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万历《江心志》里的江心屿。
南航
孟浩然李白的海丝诗歌
谢灵运还只是在温州港内乘船来去,真正写下温州沿海诗歌的则是唐代孟浩然与李白。
唐开元年间冬天,“诗星”孟浩然乘船来温寻访好友、乐清县尉张子容,两人在瓯江边的永嘉县上浦馆(今永嘉乌牛镇乌牛码道村)相会,再一起去乐清县治。孟浩然在温州期间写下六首诗,屡屡提到海,如“卧闻海潮至”(《宿永嘉江,寄山阴崔少府国辅》),“云海泛瓯闽”(《除夜乐城逢张少府作》),“孤帆海畔过……江海正无波”(《初年乐城馆中卧疾怀归作》)。孟张两人在开春分别,孟浩然写下《永嘉别张子容》:
旧国余归楚,新年子北征。挂帆愁海路,分手恋朋情。日夕故园意,汀洲春草生。何时一杯酒,重与季鹰倾。
张子容则有《送孟八浩然归襄阳二首》提到“风潮看解缆,云海去愁人”,孟浩然向西“归楚”(故乡襄阳),张子容“北征”,那么后者应该是坐船沿海而行,所以“挂帆愁海路”,如此也是海丝诗歌。
张子容北上,唐天宝年间则有李白粉丝魏万南下,其行程被李白诗歌《送王屋山人魏万还王屋并序》记载地相当详细:“眷然思永嘉,不惮海路赊。挂席历海峤,回瞻赤城霞。赤城渐微没,孤屿前峣兀。水续万古流,亭空千霜月。缙云川谷难,石门最可观”,即从台州出海,乘船南下经过乐清湾,转入温州港,逆瓯江而上,过江心屿、青田石门洞到缙云,等于从东海丝路到瓯江诗路。
流浪亚洲十余国的万里归途
张子容、魏万还是在国内海路,但温州的跨国海丝之路在唐代就有了。以温州港为端点,可分南北两线。据现存文献记载,北线交通以唐高宗显庆四年(659)日本使节漂流到永嘉县为早。南线则有严怀志浪迹亚洲十余国,漂泊十多年,死里逃生,最终沿着海路到温州,登上大唐的国土。
北宋《册府元龟》记载:
严怀志以泾原禆将,随浑瑊会吐蕃。背盟,怀志等陷没,居吐蕃中十余年。逃入以西诸国,为所掠卖。又脱走,经十余国至天竺、占波国,泛海而归,贞元十四年始至温州,征诣京师。德宗以怀志处蕃久,不欲令出外,囚之仗内。顺宗即位乃释之。初,怀志之陷,父母俱存。及归,父母皆殁,妻嫁他人。
文中“泾原”为唐方镇,今属甘肃与宁夏。“浑瑊”为唐代抗击吐蕃的名将。唐德宗贞元三年(787),吐蕃假装与唐朝结盟于甘肃平凉,伏杀唐军,会盟使浑瑊单骑逃出重围,部下全部陷没,包括禆将严怀志。严怀志不甘命运的捉弄,“怀”着归国之“志”,恰逢唐德宗时期是唐朝外贸兴盛时期。他从青藏高原的吐蕃至西亚,趁着海贸热潮,历经十多个国家,沿着海丝之路过南亚天竺(印度)、东南亚占波(越南)回国,贞元十四年(798)从温州港上岸,万里归途,绕了一个大弯归来。
可惜归来没有鲜花与红毯,却见父母双亡,妻子改嫁,自己沦为阶下囚,直到换了皇帝。《旧唐书·顺宗本纪》记载唐顺宗永贞元年(805)二月“甲寅,释仗内囚严怀志、吕温等一十六人。平凉之盟陷蕃,久之得还,以习蕃中事,不欲令出外,故囚之仗内,至是方释之”。另据《册府元龟》记载,严怀志释放后被封为中郎将。回顾严怀志这些年的经历,从敌营到异国他乡,先囚后官,其艰险困苦,悲欢离合,简直可以拍电影。
《新唐书·地理志》记载贞元年间宰相贾耽记录唐朝通达四夷有七条要道,“七曰广州通海夷道”,即唐代中国海丝之路,从广州通往东南亚、南亚、阿拉伯海、波斯湾。严怀志很可能走的是这条道,也许遭遇风浪而漂流至温州港。
空中飞舟回故乡的海神
说到海丝,离不开保佑商贸的海神。颇有特色的是,温州的海神不是一个,而是一群;不但有外地空降的唐代李德裕(海坛山上海神庙)、宋代妈祖(天妃)、元代晏公(平浪侯晏戍仔),也有本地出产的;不仅唐代已有被祭祀的,而且历代还不断涌现新的。
明《弘治温州府志·祠庙·瑞安县》记载:
惠民庙在嘉屿乡三港。神陈氏,唐时人,居邑之洪口。幼时宅旁有大竹林,母令取竹,神以两指握之皆破,今有二竹林。及长,为大公行舟于海。当岁除,在南闽,乡人同舟者皆忆家。神谓曰:“各宜闭目,来日可到家贺新正。”咸未之信,姑从其言,但闻舟戛林木有声,达旦则舟抵其乡矣。人始[异之]。既殁,乡人商于海,值风,舟将覆,忽帆樯间有声泄其姓氏。及济还,为立祠于三港,俗称“三港大圣”。
文中在外打工的瑞安人从福建一夜赶回家的故事,正符合了“有钱没钱,回家过年”的民众心理。“洪口”旧属瑞安县,今属泰顺县。“三港大圣”民间又称三港爷、庄济侯王,明《嘉靖瑞安县志》记载“宋宣和敕封赐额,后以三港地远,不便祈祷,故于西门外岘山下及月井、九里、安禄岩、凤村、中埭俱建行祠。以其每著灵于海上,故沿海之民,事之惟谨”,北宋宣和年间温州市区有其行祠,今浙南常见三港殿、三港庙。清《乾隆瑞安县志》记载“宋端拱二年诏封惠民侯,宣和二年诏封护国惠民侯,宋德祐元年诏封护国惠民福善圣王,元至正二十二年加封‘庄济’二字”,《嘉庆瑞安县志》记载“神姓陈,名逸,字子良”。无独有偶,同是唐代瑞安县人,还有杨精义(杨府爷)也同样具有庇护海商功能(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