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适塑像。 南航 摄

　　仙岩高子莫等人石刻。瓯海博物馆提供

　　潘猛补

　　叶适作为永嘉学派的集大成者，学术界对其曾有广泛且深入的研究。但有关其妻家的信息，只知道娶了高子莫之女为妻，未见有专文论及。故作一考，以期对叶适个人生活有进一步的认识，以及其婚姻与家族关系对永嘉事功之学形成的影响。

　　漕试发解，榜下捉婿

　　叶适何时结婚无确切记载，然据叶适为岳父高子莫所写的《高永州墓志铭》有“余山野人尔，永州徒以文墨事不辱婿之”语，知叶适结婚时为未得功名之山野人。叶适《答少詹书》云“某已取此月二十九日毕亲……穷冬苦寒，千万为学自爱”，故周梦江《叶适年谱》考定“丁少詹于淳熙三年来从学，四年改从陈亮，则叶适婚事当在淳熙三年以后”。

　　淳熙四年（1177），叶适由翰林学士周必大以门客名义推荐，在八月秋闱的漕试中取得了发解资格并名列前茅。宋时有榜下捉婿之风，叶适虽此时还未中进士，但以其水平，只要具备了省试资格，金榜题名可谓轻而易举，仕途一片光明。故叶适这出生于“贫匮三世”家庭的二十八岁未婚大龄青年被高家所选中，而即刻完婚，这自然可谓双喜临门。淳熙五年叶适中进士，其母于闰六月卒，丁忧守制间按例不得行婚嫁之事，可见此结婚时间必在淳熙四年冬月二十九日。

　　高琼之后，皇亲国戚

　　叶适的夫人是永嘉高子莫的女儿，出身于显赫的贵族家庭。据叶适《朝请大夫司农少卿高公墓志铭》称“高氏簪绂九世，初以武功，后以舅宠”，知其为“澶渊之役”建立殊勋的武将高琼之后，家族五代七人封王，七代三十余人为将，还出了一个皇后。高子莫曾祖是高公绘，高公绘、公纪之父为高士林，高士林的姐姐便是皇后高滔滔。祖高世定与高公纪之子高世则是堂兄弟。

　　绍兴十年（1140），高世则出判温州，是用功臣贵戚的威望，对居留在温州一带的皇族子弟严加管束，“民赖以安”，亦成为温州高氏之始祖。其与永嘉学人关系甚密。林季仲《竹轩杂著》有许多诗与高世则有关，如《题薛献可新居次高仲贻韵》《秋热次高仲贻韵》《用前韵酬高仲贻见赠杖》《次高承宣韵题刘知言郊居》《和高少保九日》，特别是其《高太傅挽词》对高世则一生作了高度评价：“声利场中意独消，端如处士翳蓬蒿。渡江一马神先助，夹日五龙功更高。不愿本朝私戚里，长称文母训儿曹。十年共说无生话，却对东风泪满袍。”

　　彼此贫寒，门当户对

　　由于高世则在温很有名，故人们一直误认为叶适妻家是高世则之后。其实高子莫是高世定一支。刘学峰《北宋高琼家族研讨》认为“高公绘之子高世定属籍临安，世定曾孙高不愚又由外地徙居钱塘”，此说并不准确。检李焘《建炎以来系年要录》有“（绍兴六年四月壬寅）右朝散大夫、新通判温州高世定进一官，直徽猷阁”的记载，证高世定于绍兴六年为温州通判时，其就从临安迁居温州了。

　　叶适《高永州墓志铭》亦云：“使君讳子莫，字执中。蒙城之高，实生宣仁圣烈后。后亲侄公绘，任保静军节度使，赠太师，追封咸宁郡王，为公曾祖。祖世定，朝议大夫、秘阁修撰。父本之，从事郎、江西运司干官，赠朝议大夫……运干卒时，生五年矣。高氏来永嘉，无宅无田。公幼孤，贫甚，天性耐穷约，知事轻重，转侧闾巷间，自求师友以立门户，故虽贵姓而知名与儒书生等。”论述其世系甚清晰，亦知高子莫其父高本之在温时已一贫如洗。

　　高子莫初任郢州京山尉，淳熙二年至四年，知象山县，时嫁女叶适。高子莫与陈傅良也是好友，在淳熙十三年（1186）温州知州沈枢与同僚于仙岩因观梅雨潭，陈傅良和高子莫一同刻名于岩上。高子莫长叶适十岁，对叶适这女婿也十分关心。庆元五年（1199）夏，叶适得异疾，“亲党不知所为，多引去，惟外舅朝奉大夫永州高使君日来视”。庆元六年，高子莫“知永州，未到郡卒，年六十一”，后“葬于永嘉官庄”。

　　叶适《祭高永州文》故云：“我惭素贱，乃辱公女……自余为高氏婿，颇得闻外舍事。始在京师名南宅者宜仁后家也，王侯贵盛冠天下。逃乱转客，留居永嘉。”《朝请大夫司农少卿高公墓志铭》也云：“今高氏子弟往往耦耕斗食，密房杯户，一灯荧荧，挟册呻吟，如布衣寒士。”可知高氏虽为名门显赫之族，实则已同寒门之士。叶适虽为布衣之家，但亦为读书之种。高叶两家联姻亦属门当户对。

　　岳母翁氏，教育有方

　　高子莫“夫人，温州永嘉人。归高子莫，封安人”，其实叶适岳母翁氏系乐清翁氏始迁祖翁邾第九世孙女。南宋之初，乐清袋球翁氏“或居旧址，或迁郡城，或迁柳市，不一其地，而祖宗之积累有年”，故云永嘉人。《高永州墓志铭》：“夫人翁氏，封宜人。子二人：不愚；不息，迪功郎福州长溪县主簿。女二人：长归余，幼归朝奉郎平江府通判包履常。”明永乐《乐清县志》：“翁敏之，字功甫，性行平实，规度宏深。叶水心令人，敏之从姑也，甚爱之，勉令就学，师陈潜室、朱尹觉。”可见叶适岳母翁氏是翁敏之的叔伯姑婆，其长女高令人则是翁敏之的叔伯表姑，即从表姑。

　　绍熙三年（1192），叶适作《祭妻母翁安人文》《高夫人墓志铭》，其文有“夫人已归，则废寺颓然”句，说明南渡之初，中原故家多寓佛寺，高家亦然，借居废寺中。加之又云：“自渡江未有特录高氏者，其仕与寒士等。惟门户调度异甚，以贫故几不立。”真可谓“荣绪华宗，中更坠落”。妻家穷，夫家贫，正如叶适所云：“始，高氏既归余，余号尤贫……使余尚自立于闾巷者皆用夫人教……我生多艰，蓬首木质。夫人爱之，始自锄祓。”知翁氏教育有方，并提供力所能及的资助，与叶适夫妇共克时艰。

　　早年翁婿两家的贫穷，深深留在叶适的记忆中，故在文中常常提及。

　　妻子高氏，贤淑勤劳

　　据《高令人墓志铭》云“为余妻，赁舍甚贫”，时年十八岁，晚岁才始有宅居，稍有垦田。知高氏嫁给叶适时，家庭经济境况不好，生活十分贫寒。但她以勤劳的品德支撑着家庭，并在叶适的仕途中给予了坚定的支持，赢得了叶适的深厚情感，被叶适赞誉为“刚简无欲”“静密有智”的贤淑女子。她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出孝行、才智、闲静、聪慧和俭朴等优秀品质。

　　嘉定四年（1211）十二月初十，高氏卒，年五十二。叶适悲痛欲绝，作《祭令人文》：“忆昔余疾屡绝，子誓以偕死；今子病亟往，余不如无生。”次年三月二十日，高氏葬开元观后山，叶适又撰《高令人墓志铭》《祭内子令人文》《代子祭令人文》。高氏大祥之日，叶适又代子作青词三篇、疏文一篇等一系列文章，深情地回忆了其亡妻品行与日常表现，总结了高氏的一生，更通过细腻的笔触表达了他对妻子深厚的爱情与无尽的思念，以及对未来生活中再无妻子陪伴的空虚与遗憾，直呼“是亦不足悲乎！”

　　外侄彦符，四灵诗友

　　据《高永州墓志铭》，高子莫有“男孙五人，叔筠、彦伟、彦修、彦侃、彦符”，这个彦符当为不息之子。明蔡璞《东瓯诗集》卷四有“高彦竹，字竹友，号野泉，永嘉人”，收《送胡彦龙过金陵》《寒夜》二首。孙衣言《瓯海轶闻》卷二八认为“高竹友，水心妻之从子。《水心集》有《赠竹友外侄》诗，似即《永州墓志》所谓彦符”，可见高彦竹即高彦符，“竹”乃“符”之脱误所致。王绰《薛瓜庐墓志铭》云永嘉四灵之后“又有徐太古、陈居端、胡象德、高竹友之伦，风流相沿，用意益笃”，知其为四灵诗友。

　　高彦符其字“竹友”，又作“竹有”，叶适有《赠外侄高竹有》：“娶女已为客，参翁又别行。相随小书卷，开读短灯檠。 野影晨迷树，天文夜照城。须将远游什，题寄老夫评。”诗中对高彦符新婚后又远行的理解，更对其嗜学勤读善诗的赞赏，表达了殷切关怀和深挚恳切之情。

　　总之，早年叶适夫妻两家的贫穷经历，成为了叶适心中一段难以忘怀的记忆。这种经历塑造了他的人格与思想，尤其是对贫穷的深刻理解与同情，在一定程度上也对他事功思想的形成有着深刻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