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南霞关镇老街镇下关口述馆，展示“同益号”商行创建历程和郭祖金航海经历。

　　郭祖金航海图中有关福建省湄州岛洋格门航道的略图（郭琼林提供）。

　　杨道敏 文/摄

　　清宣统年间（1909—1911年），平阳县镇下关（今为苍南县霞关镇）商人便将本地盛产的大米、明矾等转运台湾出售，以赚取差价，促进了镇下关商港的形成。镇下关港地处浙江、福建接合部，福建惠安、峰尾、崇武、百崎、海增等地很多商人历来就利用海路之便，在镇下关做生意，使镇下关港于清末至民国年间，便成为浙南、闽东对台海上贸易中心。

　　航海少年脱颖而出

　　郭银法，福建省泉州市惠安县百崎回族乡人，也于民国10年（1921年）迁居镇下关，并于民国14年（1925年）创办“同益号”商行，经营水产品、南北货生意，兼营航海运输。

　　郭祖金（1911-1980），郭银法之子，少年时就读于泉州教会学校，民国12年（1923年）高等小学毕业时，天资聪颖的他已能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打得一手好算盘，在百崎民间已称得上“土秀才”了。当年，13岁的他即开始跟随航海经验丰富的父亲出海，学习航海技术和贸易经验，为“同益号”商行供销商品。同年移居镇下关，协助父亲管理“同益号”商行。

　　为扩大经营范围，“同益号”商行在20世纪30年代独资建造两艘大型三桅木帆船（俗称“山东船”），吨位均在100吨以上，营运于泉州至青岛航线。每年4—5月，这两艘“山东船”满载南方土特产自泉州乘西南季风北上，到达青岛；8—9月又载着北方物品南下，利用价格的地区差赚取利润，增加资本，扩大再生产，郭祖金都亲身参与。既有文化、又有丰富航海经验的他，不出几年时间，便在同族子弟中脱颖而出，毫无争议地成为船队的老大。到了民国30年（1941年），“同益号”已经拥有20多间二至三层楼房的营业大厅，以及仓库、宿舍等，成为浙闽沿海比较有名的商行。

　　郭祖金的家乡百崎是华东地区最大的回族聚居地，地处泉州港的外港，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民国时期的惠安，是一个石头加地瓜的穷县，连年干旱，农业歉收，人民生活困苦，一日三餐多吃稀饭。不少居民南下北上，有的远渡南洋，以求新的发展；有的北迁江浙，另找生路，郭祖金的亲属就有很多人到镇下关谋生。由于“同益号”商行的生意做到青岛、上海、舟山、石浦、温州、台湾和菲律宾、马来西亚等地，这些港口城市都有郭祖金的亲属在经商，为他的供销商品和海上运输货物提供了极大的方便。“同益号”商行鼎盛时期，开辟了北至山东、辽宁，南至福建、台湾甚至东南亚等多条航线，跨越中国南海、东海、黄海、渤海四大海域，商贸活动遍及中国多数沿海港口。

　　三次支前腿部受伤

　　民国28年至31年（1939—1942年），侵华日军飞机先后五次轰炸镇下关，人民受害，百姓财产损失惨重。尤其是民国31年（1942年）6月9日，日舰9艘侵犯镇下关，先用大炮轰击，继而日军登陆，杀死、杀伤数十人，毁房214间，抢掠大批大米、白糖等物资而去。“同益号”商行20余间房屋全被烧毁，财产损失殆尽，两艘“山东船”连同运载的货物也分别在舟山、福建被日军烧毁，“同益号”商行被迫倒闭。从此，郭祖金只能购买一艘载重量十几吨的小船继续搞海上运输。

　　1949年8月17日福州解放后，解放军组织解放平潭战役。是年冬，郭祖金的货船在运本地产三矾海蜇皮赴福州港销售时，被解放军征用，船中包括他自己在内的3位船员全部被动员去参加攻打平潭的战斗。郭祖金经常在这一带航道航行经商，对这一带的海域十分熟悉，该船在他的引领下，一路航行顺利，乘船的解放军官兵全部顺利登陆平潭岛，解放了平潭岛，但郭祖金腿部在战斗中受了伤。

　　1953年初，郭祖金为购买一艘上百吨的机帆船，将海上运输生意做大，狠狠心变卖了靠近霞关港的海边房子，得银圆501块，全家搬到山腰上的“同益号”商行库房居住。1955年2月10日晚10点左右，驻守温州的解放军步兵103师307团第二营4个连，在第一营的密切配合下和海军温州水警区巡逻艇大队的护航下，从鳌江海防沿线起航，前往解放浙江最南面的台山列岛（今属福建省福鼎市），对当地海况极为熟悉的郭祖金义无反顾地负责驾驶自家机帆船火线支前，运载登陆部队，并负责领航引路。这一条航路暗礁很多，夜间航行更加危险，很容易出事。但郭祖金的航海图中，对这一条航路特别是台山列岛各岛礁的方位、航道、潮汐情况都有详细记录，胸有成竹，顺利运载部队登陆，攻占了台山列岛。

　　2月17日零时，海军温州水警区巡逻大队第二分队全部舰艇4艘53甲（黄埔级）50吨级巡逻炮艇掩护陆军7艘登陆艇和郭祖金所率“同益号”商行的1艘机帆船，在鳌江口运载第二批驻岛部队1个高炮营与1个野炮连去支援台山列岛，并将部队的生活物资按时运到台山岛。“同益号”商行的这艘支前机帆船在台山列岛港口受到敌机猛烈扫射，船上3位船员中，有一名年轻水手大腿被子弹贯穿，受了重伤。郭祖金因为出色完成了支前任务，而受到霞关驻军独立二支队一营教导员马继堂的赞扬，两人的良好关系保持终身。20世纪70年代，马维堂担任福州军区直属门诊部政委，已经成为正师级高级军官，当他得知郭祖金患肺部疾病，两次从福州寄特效药“利福平”给郭祖金服用。

　　手工绘制航海图册

　　1955年，国家对海上运输船进行了公私合营，郭祖金家的这一艘机帆船入股，大家公推他担任新成立的霞关运输站船老大。因他为人公道，能够服众，富有航海经验，各地又有各种关系，此后他长期担任这一职务。他经常航行于东南沿海，南起泉州港，北至青岛港，是其主要航线。温州港也是他经常去的港口，南下时，主要是把北方的煤炭和石浦、舟山的海鲜运到温州，再把温州的百货运到鳌江、霞关甚至更南的地方；北上时，也把霞关、鳌江的水产品运到温州，再把温州的产品运往北方。温州港有一批郭祖金的百崎族亲，早在清末民初就来到这里经商定居，给郭祖金的运输提供极大的方便。

　　郭祖金少年时代，就不像其他年轻人一样，耐不住海上生活的枯燥和寂寞，反而一直对经过的港口岛屿、潮涨潮落极感兴趣，有空时就写写画画，零零碎碎地记录了沿海的山海岛潮等信息，为他以后整理绘制航海图提供了良好的基础。在长达57年的漫长航海生涯中，郭祖金几乎有一半的时间生活在海上，积累了非常丰富的航海经验，熟悉船舶性能、航运技术和航海路线。长期航行于波涛汹涌的大海上的他深知航海的艰辛和风险，为帮助同行业者更好地熟悉海运状况，最大程度地避开风险，他每到一地，都要详细观察当地的海洋环境，并亲手绘制当地的航海图，记录下中国沿海各地甚至东南亚各地的港口、航道和海况。几十年间，详细记录了中国四大海域主要航道和主要港口的潮汛、洋流等，探索航海必须遵循的自然规律，形成了青岛—泉州—东南亚各国的海上航海图。在这些航海图中，他对南至台湾、东南亚，北至山东、辽宁这一航线中所涉及的山崅、岛屿、礁石、港岙等情况都有详细记载，同时配有部分示意简图，作上标注，还补充了如何行船、如何泊船和潮涨潮落等，成为当年本地民间航海者的指南。

　　在关于山东行船的记载中，他以“山东针路”为名，对青岛胶州湾、刘公岛、鸡鸣岛、崆峒岛、芝罘岛（子午岛）、靖海卫等地方及周边的礁石、地质等情况分析得较为透彻，多达10余页。他把这些航海资料装订成册，保留至今。其中1—38页是郭祖金长期航海经验的亲笔记录，第39页以后是郭祖金从民间收集来的中国沿海航海指南手抄本。

　　2017年8月，郭祖金之孙郭廷坚、郭廷源和孙女郭琼林根据手头资料，编辑了《郭祖金航海指南》第一集，使之成为霞关航海文化的原始资料，为研究当年霞关的航海情况和海上贸易提供了详尽的第一手资料。2020年，为纪念“同益号”商行和郭祖金对霞关的贡献，郭祖金孙女郭琼林投入大量资金，并广泛搜集资料，在霞关镇老街建立口述馆，通过手绘航海图复印件、挂图、音像等形式，展示“同益号”商行的创建历程和郭祖金的航海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