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四川南部之前,关于三星堆略有所闻,这是继1986年“沉睡三千年 一醒惊天下人”之后的又一大考古发现。但考古不是我感兴趣的,何况广汉离我远着呢,只瞥了一眼新闻标题,详情也“听”焉不详,更不曾萌生有朝一日参观博物馆的念头。
机缘的神奇就在于不遇之遇吧。有时觉得跟你无关的事,偏偏在某个时候来到你身边,还有了一些交集。新闻之后的几个月,我偏偏去了四川南部县,国庆期间偏偏走了317和318环线游,而几位同行又不约而同把广汉三星堆纳入行程之一。
“在这些旷世神品中,有以神秘诡谲的青铜雕像为代表的青铜器群,有以流光溢彩的金杖为代表的金器群,还有以满饰图案的玉璋为代表的玉石器群……三星堆从各个侧面向人们展现出一个光怪陆离、无限精彩的古蜀社会”,馆内前言如是说。这震古烁今的文明,未见其“物”先闻其“声”,震人心魄。现代人走进古蜀国文明,没有丰富的想象和气定神闲,那对大宗精品文物的认知就会支离破碎。
“蜀”字的殷墟甲骨文写法
万分好奇步入博物馆综合馆,迎面而立的墙上,赫然排列着关于“蜀”字的二十多个殷墟甲骨文写法,每个“蜀”字突出的一点就是“目”。抬头,天幕上又是“三星堆之眼”。在三星堆文明中,眼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对眼睛的崇拜,由此可见端倪。
四川自然景观丰富奇绝,又碰上一位壮游山川的诗仙李白,诞下的名诗特产数不胜数。曾跟学生一起学习《蜀道难》,诗中典故对照注释照本宣科,但不入脑也不入心。不承想,入口墙上的“蜀世系表”,提到古蜀国国王蚕丛、鱼凫乃至“杜鹃啼血”的杜宇,于是“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倾盖如故,让记忆瞬间落地生根。
博物馆规模宏大,文物灿烂如星河,但博物馆犹如一篇上乘的散文,形散而神不散,以陶器、玉器、青铜、金器等方面几件精品为线索,井然区分成几个展区。而博物馆如一篇佶屈聱牙的古文,唯有细嚼慢咽,便发现奇妙无穷。
青铜器纵目面具
青铜器并不陌生,凡是博物馆都会有相应展品,但印象很扁平;但作为三星堆博物馆镇馆之宝之一,也是博物馆门口的标志物,雄伟壮观造型奇特的青铜器面具吸摄了很多眼球。
眼前的这具青铜器纵目面具,实属少见。特别是眼睛,呈圆柱状往前伸出,甚至连眼肌都附在眼球上拉了出来,似在奋力张开眼睛;耳朵犹如招风耳,赢得“千里眼”“顺风耳”之称誉实至名归。怎么会有这样造型,令人费解,对此有几种说法。一种是生活化的,俗语“蜀犬吠日”,形容成都整天阴沉沉的,生活在这里的人要看清远一点的东西,必须睁大眼睛,有人认为这面具意味着它有超乎寻常的望远能力。一种是神权化的,这面具是视通万里、耳听四方的神异能力的象征,有人认为是蚕丛的特写,古文献记载蜀人始祖蚕丛的形象特征即为“其目纵”。半年的阴雨霏霏,我似乎更接受生活化的解释,但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活动在古代社会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三星堆出土的大量文物,基本都是祭祀活动的祭品,所以后者解释更可信。
青铜大立人像
另一个镇馆之宝是青铜大立人像。各方面比例如同常人,但还是夸张了纵目,或许是强化人像超凡的一面吧。衣上纹饰繁复精丽,双手手形环握中空,整体形象典重庄严,似乎表现的是一个具有通天异禀、神威赫赫的大人物正醉心于一场盛大的祭祀仪式之中,估计是古蜀国群巫之长。
戴金面罩的人头像,也是博物馆的核心展品。头像脸上包贴金面罩,以及那根造型罕见的金杖,说明当时的古蜀人已视黄金为尊。作为常设于宗庙的祭祀神像,在其面部饰以黄金,并非仅仅为了美观,也表明了其象征特别高贵、权威的身份。还有部分金器残片背部都粘附铜锈,这种金铜结合使用法他处未见,专家至今还在探究其文化来源。
通天神树
目前修复展出的通天神树,更为神奇。树分三层,每层三枝,共九枝;全树共二十七枚果实,九只鸟。3与9这数目的反复,自然蕴含古蜀人神秘的文化观念。而神树通天,链接天地,沟通人神,天人合一,这一切,展厅的“古蜀人智慧和精神的象征”是最合理的注脚。
某次邂逅诗歌《青铜马》:它出土时/身上已生满绿绣/埋在地下两千多年了/它从未停下对草原的想念/这一身的绿/是将草原披在身上/此刻,我在博物馆看见它/腾空的前蹄/是它在告诉我/时间不会让它停止奔跑/虚无是它永恒的骑手。生生不息的岂止是青铜马,还有很多文物,而我们游客会将记忆薪火相传,让它们永远驰骋在广袤渺远的时空。一年多了,我时常翻看那些照片,似乎聆听到那些青铜器由于金属的摇曳和碰撞演奏出的音乐,那一棵棵神树,一个个铜人,一只只飞翔的鸟儿,一双双神秘莫测的眼睛,吟唱着古蜀青铜文明古老却特立独行的史诗,把一个失落已久的古老帝国重新拉到我的身边。
前段时间,一篇《南部,不是一个方向》入选“浙川号声”主题作品,并获得一份精美礼品,是三星堆的盲盒,打开,是青铜面具。青铜有灵,念兹在兹,它真的给了我回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