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南 文/摄

　　与往年一样，今年年前我又到花木市场买了几块带茎叶的水仙球，以备春节开花观赏，让家里增加几许节日色彩，新春气象。但没过多久，种植在阳台上的那盘水仙花已悄然绽放，一缕缕清香，绕过推门向室内飘逸。

　　踱步过去，近身观之，水仙那修长的叶片，在冬日阳光映照下，如翡翠般晶莹剔透、碧绿传神；一朵朵白瓣黄蕊的花，似堆雪如玉、清秀美丽。而白瓷盆里一泓清水，在晶莹的球石中，显露着洁白的球茎与细嫩玉白的根芽，那球茎鳞片密布，皮膜依连，根芽细若银丝、纤尘不染。这便是名闻遐迩的漳州名品——“玉玲珑”水仙花。

　　水仙花可观叶、亲水、择色，更可闻香，它的香气，集清、淡、绵于一体，闻之令人沉静。这样的花香，清爽得像是被洗过似的，给人一种清冽感。虽然香，但不张扬，不显摆，淡淡的、细细的一缕，隐隐约约，若有若无，风轻云淡，仿若幽室里的芝兰之香，又如蔓生在田间地头的野菜之香。这样的花香，慢慢闻之，不仅让人一时有醍醐灌顶，神清气爽之感，更有一种绵绵的力量，渗透心中，萦绕不息。

　　最初认识水仙花还是孩提时候，寒假期间，我曾跟随父亲到素有“浙江三桥”之一称谓的虹桥农贸集市买年货。在人山人海、人声嘈杂的街道上，看到一些像大蒜一样的植物摆放在街边，一只只球状根部长出片片绿叶，开着一朵朵雪白的小花，花瓣是白色的，鹅黄色的花蕊嵌在花中间，飘送着暗香。我问父亲：“这是什么？”父亲说：“这是野水仙，山上都有。”后来父亲就带我到家乡的山溪畔挖了几丛野水仙回家，用水冲干净泥土后装在盆里，浇上些水养着，直到春节后才枯萎。但毕竟是孩童，见花和叶子枯萎了，也就没有太多的玩心，以后也不再挖野水仙莳养。

　　一晃多年，再后来，我到浙江林学院读书，才知道水仙花，又称凌波仙子，还有金盏银台、玉玲珑、俪兰、雅客、女星等名字。不少教科书认为，水仙花属石葱科、水仙属多年生草本植物，为唐代末期从地中海国家引种栽培。还说，最早记载水仙传入中国的文献是段公路《北户录》中的一段文字：“孙光宪（901-968）续注曰，从事江陵日，寄住蕃客穆思密尝遗水仙花数本，摘之水器中，经年不萎。”这段话的意思是，寄居江陵的波斯人穆思密赠送给孙光宪几棵水仙花。而孙光宪是晚唐五代花间派的重要词人，当时在高季兴南平国所辖的江陵任职，江陵相当于今湖北荆州。虽然此前唐代段成式（803-863）的《酉阳杂俎》也曾载：“捺祗出拂林国，根大如鸡卵，苗长三四尺，叶似蒜叶，中心抽条，茎端开花，六出红白色，花心黄赤，不结子，冬生夏死。取花压油，涂身去　风气。”但《酉阳杂俎》只说“捺祗”，还没有“水仙”之名，于是，教科书做出肯定，中国水仙是由外国传入的，时间在五代或稍早一些的唐末。

　　不过，随着对史书阅读的增加与深入，我觉得我国也是有原产水仙花的。因为在六朝时期，我国已有“雅蒜”的记载，这雅蒜就是中国水仙花，极有可能是今天的野水仙。而在唐代，大诗人杜甫有《桃竹枝引赠章留后》诗云：“斩根削皮如紫玉，江妃水仙惜不得。梓橦使君开一束，满堂宾客皆叹息。”尽管后人认为这“江妃水仙”并不是植物之名，而是指“江中妃子”和“水中仙子”，可这种解读难道就是杜甫诗中的本意？如果说杜甫的诗还有不确定因素，那么唐代景云元年（710），丁儒的《归闲诗》诗：“锦苑来丹荔，清波出素鳞”一句中的“素鳞”则显然是写水仙的。民间还有野史记载，唐玄宗曾赐虢国夫人红水仙十二盆，盆皆金玉七宝所造。当然野史不一定值得采信，然而总归还是有点影子的。

　　水仙栽培后，很快传遍大江南北，声名鹊起，又从漳州出发，远渡重洋，誉满全球，从而也成为我国十大名花之一。我国民间每过新年，老百姓都喜欢清供水仙，点缀为年花，将它们作为辞旧迎新、吉祥如意的象征。故历代无数文人墨客都为水仙花题诗作画，呈献了无数优美的篇章。在这汗牛充栋的诗篇中，宋代黄庭坚的《次韵中玉水仙花》：“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暗香已压酴醾倒，只比寒梅无好枝。”是被公认写得最好的一首，而黄庭坚也是写水仙花诗歌最多的人。

　　人们爱水仙，除了这种植物高雅绝俗、婀娜多姿、洁白可爱、清香馥郁且花期长的特色外，依我看栽种简单方便、所求不多，也是它明显的特点。水仙花通常是在精致的浅盆中栽培，同时它对环境要求也挺简单朴素，只要适当的阳光和温度，凭一勺清水，几粒石子就能生根发芽。寒冬时节，百花凋零，而水仙花却叶、花俱在，随时带给人间一份绿意和温馨，胜过松、竹、梅，仪态超俗。正如宋代诗人刘邦直咏水仙花诗：“得水能仙天与奇，寒香寂寞动冰肌。仙风道骨今谁有？淡扫蛾眉篸一枝。”　诗中除把水仙美化成仙子外，我觉得水仙的美，还有一种醇厚的寓意，这便是它的清芬：“简简单单，清清爽爽”。

　　如今，每当冬春时令，水仙花临水抚波、低吟浅唱的倩影，总会出现在东西南北的很多场合。春意盎然、满堂生辉的水仙花，总是以一种幽芬可人、温婉明丽的形象映入人们的眼帘。那玉洁质白的花盏点缀在碧绿挺秀的叶丛中，金光璀璨又洁白如雪的花瓣，由叶片簇拥、扶持、烘托着。整个植株亭亭玉立，天性高洁，自成一格，更不以娇艳献媚、袭人芳香去争宠，而是在严寒瑟瑟的腊月中、节庆期，以自己特有的从容和优雅，一往情深地与水相许，与水为伴，以水为怀，清水濯润，不离不弃。

　　水仙花，以贞雅高洁，化作人间不尽的清词丽句，以吐翠喷黄，增添人们心中的情趣向往，吸引着一代一代的人们，追寻着水仙的踪影和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