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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小溪依然在流淌
来源:温州日报来源:2022-08-15 10:48:00

  周胜春

  家乡的小溪,位于泽雅李山村梯田下面的最底端。

  小时的小溪,是滔滔的黄河,每个雨季或者暴雨来临时,如一条埋伏在深渊里的龙,腾云驾雾着,以不可阻挡之势在溪床里掀起滔天巨浪滚滚而来。它是最大的浪涛,是最猛的激流,关于水的想象的尽头,全都寄托在似种在凌云山峰顶的那朵浪花上面。

  小时的小溪也是长江,不知从何而来,流经我家小山村的,是几节高达三四米小坡度下来的小瀑布,加上一段平缓的宽流,再是一个溪潭。为了找到它的源头,我和小伙伴赤着脚,手里提着解放鞋,溯水而上,花了一天的时间,发现是瓯海第一高峰的凌云山脚。至于它的终端,大人说,它远在天上,汇入村前飘渺峰上面的天水和银河。我们不敢找了,怕遇上南天门的四大金刚。好多年以后,我们才知道它往下流过五凤垟,再下倾到泽雅,绕道流经藤桥,汇入戍浦江,最后注入瓯江。

  小时的它也是大海。我们在里面钓鱼,是级别最高的“海钓”,一拇指大的马口鱼上钓,会在溪岸上的水草里翘头摆尾,身上一条条垂直条纹的腰线,在阳光下亮闪亮闪的,如几条彩虹交替升起交相辉映。大人会在溪水里投药毒鱼,那是全村集体“赶海”,我们“出海”的热闹日子。腰里捆着竹篓子,手里举着平时捕蜻蜒的小网,没有船,没有桨,也没有大网,壮志凌云地出发了。

  平时平静的溪流里,此时如筷笼一般装满了人,在来来回回穿梭着抓鱼。我在1000来米有效毒鱼的区间上上下下游弋,平时如闪电般在我们脚边开溜的它们,此时东倒西歪如贵妃醉酒,让我们手到擒来。每次在这个盛会时,我总能抓住几条回家交差。

  有一次在水边草丛里发现一只约有半只手掌大的溪斑鱼,它是水中的皇后,海里的龙王,无论是个头、还是营养,都享有最尊的地位。它可能中药不深,在那里游出游进,我竟然光顾着看它的斑纹,忘了伸手去抓它,结果它在眼皮底下逃过一劫。

  夏天的“海”最热闹,它激情满怀,敞开胸膛吸引我们进入。它是我们的乐园,关于水的,游泳的,关于清凉的一切。从中饭后开始,到傍晚五六点钟炊烟四起,我们在水龙潭里可以呆上一整个下午。在潭的中央有一个黑色的大石头矗立着,学会了站立换短裤子的我们,将衣服全都放在上面。我们脱了只着一条短裤,在石上“扑通”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接着就是一片片碎玉般的水声,和着一阵阵如燕子般稚嫩的童声,响彻在上空。让在梯田上稻花里寻觅小虫的白鸥抬起头来,静穆地着看着这里。让远处飘渺峰上的紫薇花更加艳红,娇羞地低下头去。上游的鸭子“嘎嘎”游远了,上到岸来抖动着身上的水珠。

  我喜欢仰躺在水面上,静静地看着蓝天,那悠悠白云的去向。

  游时,我们往往还能从溪石底下的洞里抓出几条手掌大的鲫鱼,有一次还发现了一个鱼窝,掏出来十几条。它们在手掌心上跳动挣扎,油滑的身子呈曲弓型弹着,嘴巴一张一翕,甚是可爱。当收获满满,走在夕阳的光辉里面回家时,会情不自禁地哼起“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秋天的小溪,留给我们的是小螃蟹了。“秋风起,蟹脚痒”,我们会选择在农历八月十五日前后,趁秋意正浓,晚霞正烈,斜晖脉脉之时,手里掣着手电筒,提着木水桶来抓螃蟹。此时的它们,正处于交配和产子的高峰期,我们一掀开石头,下面蠕蠕而动四处乱窜的一片都是,一个个难以逃开我们的魔掌。

  许多年以后,我回到了家乡,站在上面的公路往下望,溪流不再是黄河,长江,也不再是大海,它非常瘦小憔悴,如一枝寒冬中的梅,如一朵肃秋里的黄花,但是它的水依然流着,虽然看上去是涓涓细流,浅可见底。

  我仍不知道它流淌了多少年,送走了多少如同我一样出外的游子,留下了多少记忆给如同我一样对其念念不忘的亲人。

  我问一直呆在村里的伙伴,他说溪里依然有溪石斑,龙水潭依然可以游泳。

  我久久地凝视着它,水自顾自地流,眉梢都没抬一下。我知道,它已经回答了所有的问题,作为家乡的小溪,是记忆中的河流,跟岁月一样,一直流淌在心里,永不枯竭。它将清澈、透亮还有清明、香甜,早就在那时的光阴里就已悄然注入了我的血液和筋脉,使我无论去多远,去过哪些地方,永葆善良、真诚和敦厚的本色。如今,它传递给我的,是安宁、静谧,还有安然。这是回答如今一身沧桑和风尘仆仆,将暮未暮和阅尽人间的我的答案。

编辑:陈亚彰|责任编辑:徐琼峰|监制:黄作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