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德汉

　　今年3月，我开始发愁那一厘地种什么好。本来想着种点香菇菜，因为既简单，又是我最拿手的。邻居老张给了我当头一棒：种香菇菜，那是便宜了青虫。原来春夏两季，要么种豆，要么种瓜。一事不烦二主，我直接问他种什么方便又简单。他说种龙牙豆吧！

　　“龙牙豆”是温州话，即四季豆。四季豆是一种菜豆，在温瑞平原上很常见，每年春末夏初，山地和田角，甚至成片的田里，都能看到。大的菜市场，小的路边摊，都有四季豆售卖。四季豆的烧制方法有很多，可与其他食材混合烧，亦适合单独成菜，均足够美味。

　　老张知道我平时工作忙，推荐了矮杆的四季豆，缺点是长不高，产量低，优点是不用搭架。这正符合我的要求，于是就去种子店里买种子了。虽然我搬到这一带时间不长，但是这种子店却来过多次了，有些熟门熟路的感觉。到了店里一问，老板说没有那种矮杆四季豆，因为其产量不高，鲜有人问津。无奈之下，我购买了一袋缠绕型、需要搭架的蔓生四季豆种子。

　　我是农民出身，对于松土这事情，一拿上锄头，就好像手表上了发条，马上以最快的速度动了起来。平整土壤后，我面临的一个问题是给四季豆们挖多少个坑。老张说一个坑适合种植两三株四季豆，而我想着有些种子可能会不发芽，或者是后知后觉出芽迟，所以一个坑最好放四颗种子。我所购买的四季豆是一袋子，数量不少，因此我安排了三行，每行十一个坑。

　　现代人善于挖坑，有的用手挖，有的用工具挖，有的用心眼挖。心有多大，坑就有多大。我拿来小铲子，用力朝着泥土铲去，深入后撬起。一堆土壤不由自主地被挪了位置，一个坑就这么成了。好像在大地上写字一样，每一行的坑都是一条线，这得益于我年轻时孜孜不倦地在纸上写诗。我把准备好的黑色粉状磷肥撒在坑里，也是一铲子一坑，没花费多少时间。黑色的磷肥和灰色的土壤形成明显的对比，当然，土壤是大地的，磷肥过段时间就融入进去了。

　　我左手拿着袋子，右手从里面摸一把种子出来，然后俯下身子，将其丢进了坑里。手受大脑控制，但是不够精密，有的坑丢进三颗，有的丢进五颗。我是个强迫症倾向者，从有五颗种子的坑里拿走一颗，又丢进只有三颗种子的坑里。等种子都播好了，我从兜里拿出手机，把这一场景记录下来，然后挥铲子在坑里搅几下，把磷肥、土壤和种子拌在一起，再封上土，洒上水，就大功告成了。

　　时间是一切事物的催化剂，过几天，苗就从土壤里羞羞答答地钻了出来。它们对这个世界无惧，只管一往直前，路过的人们说三行太密了，不利于四季豆的生长。有的坑里四棵全齐了，也有的坑里只长出一两棵弱不禁风的。世间到处存在着淘汰制，人如此，四季豆也一样。我思考着要把这四季豆阵修改一下，三行变成两行，还有一个因素是为以后搭架作准备。我天天观察这些四季豆，早早地把要放弃的目标选好了，要保留的也看准了。双休日的一天，我把中间一行的苗全挖出来，补到边上的坑里，每坑种两棵。整理完毕后，我在每两个坑之间，埋下一种叫“三料”的化肥，解决四季豆的一日三餐问题。两队四季豆都是强壮的苗，在春风的鼓动之下，相互凝视，相互竞争，而我则成就感爆棚，亦为搭架发愁。

　　蔓生植物在生长过程中，需要借助其它物体缠绕向上。为了支撑其蔓，要搭两米左右高度的架子。在它种下的那个时刻，我就已经在准备架子的材料了。清晨一有空，我就在乡村的小路上逛，看到被遗弃的竹子和木棒，不管是旧的，还是新的，都捡拾回来堆在四季豆边上。一个双休日，四季豆长出三四对真叶了，我问老张该不该搭架子了。他说还早，等蔓再高一点。可是我只有双休日才有空，于是周日上午就动手。

　　好像写文章那样，我在收集搭架材料的时候，已经考虑好了怎么做。我先选择六根相比之下粗壮一些的竹子，分三组，插进泥土里后两两相靠。三组竹子相靠的点连成线和大地平行，然后在点上绑上绳子，将一根长长的细竹子横上去，再绑牢固，架子就成功了一大半。接下来，对着四季豆植株，在边上插一根小竹子，或者小木棒，并倚靠在架子，再绑牢。全部插好以后，文科生的手工作品就成了。但我还不放心，再用绳子，把插在地上的竹子和木棒缠绕一圈，既显得牢固，也给藤蔓提供一个歇息的驿站。

　　不知道是架子给四季豆苗提供了动力，还是看到了希望，以我早晚各探望一次的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藤蔓自动伸向最近的竹子或木棒，一旦零距离就缠了上去。我的眼睛就是尺子，经常量一量，架子搭好才两三天，就都缠绕上了。我心里暗暗发笑，还好没有听从老张的建议，要不然四季豆苗得迟发育几天了。

　　四季豆植株按照大自然赋予的力量，长高，开花，结果。开出第一朵花，结出第一个果，都记录在我的目光里。花越来越多，果也“噌噌噌”地在架子上冒出来。终于有一天，我拿着一个小篮子和一把剪刀，进行第一次采摘。我只把成熟的剪下来，稍微小一点的，都舍不得，等下一次采摘。

　　四季豆大规模成熟，正值雨季。为了保持新鲜，我经常清晨撑着雨伞去采摘，当天或送人，或自家烧制。某天，采摘下来的四季豆一下子吃不完，留一半起来。第二天，置放在厨房里的四季豆居然出现了很多虫蛀的小洞……